清疯

中国汉字符号的能指是汉字的字形，所指是汉字的指称对象，两者有着密不可分的同构关系。汉字从具象图形发展到抽象符号，已形成了一套符号程式。建筑设计利用形态学原理，以汉字为构思元素，与造字活动有着共通之处。本期为您诠释汉字与中国传统建筑的巧妙关系。

以字译形

汉字造字之初，采用的都是“象物之形”的造字方法。李允鉌先生在《华夏意匠——中国古典建筑设计原理分析》一书中对中国文字与建筑之间的关系做了专业性的分析研究。他认为“房屋建筑当然比文字产生得更早，中国的文字起源于‘象形’，本质上就是一种‘图画’，即是把事物具体的外形通过‘图画’的方式，以简略的思想再将‘图画’减略到无法再少的程度，这样就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字体’。”



△ 以图释字

早在20世纪30年代，刘敦桢、梁思成等古建筑研究专家就注意到中国的古文字甲骨文中有一些关于建筑的字，如“宅”“宫”“高”“宗”“京”等的文字形体直接反映了原始建筑的形貌特征，并以此作为研究古代建筑史的方法之一。



△ 左：古“窗”字与“窗”形态

右：建筑名称古文字“室、宅、宫”等的另一种表达

《说文解字》中与建筑有关的词汇主要集中在“土、木、广、厂、穴、宀、门、户、囗”等部首中。从这些研究中，不光可以看到以“木”为材料的中国传统建筑构件，还能看到不同的部首代表了人们不同的建筑形式，如“穴居”“有顶无墙式建筑”“半开放式建筑”“四周闭合式建筑”等，这些建筑形式与文字的部首一一对应。

以“宀”为例，《说文解字》中以“宀”为偏旁的字共72个（包括“宫”）。深入分析这些字，发现它们或与古代房屋建筑类型有关，或与房屋建筑部位有关，或与人和建筑的联系有关。如“牢”字，《说文解字》解释：“牢，闲也，养牛马圈也。”作为一种建筑，“牢”不是供人居住的，而是用来圈养家畜的。由于古代祭祀用的牛羊猪是专门围栏饲养的，所以在古代文献中“牢”引申指用于祭祀的牛羊猪。



△图式以“宀”为偏旁的字

鉴于中国文字与建筑不断演进的现实，以时间为主线，对古文字和古建筑的变化进行一一对应的比较，也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线索。

以“阙”为例，阙是中国古建中的一种特殊类型，阶级的分化让阙的形式发生了变化。从产生到秦始皇时期，阙经过漫长的岁月形成了完整的阙制。纵观两千多年阙的变化，阙制不仅随政权的变化而变化，与门也有一定的关系。“从造字的角度上可以说，‘阙’是与门有一定联系的，就像单门为‘户’——单阙的式样，双户为‘门’——双阙的式样。从最初的独立的双阙，到阙形门的出现，到门阙之间以廊道相连的凹字形门阙以及角阙的出现，再到徒具名称的变化。唯独不变的是它作为最高等级建筑群的标志物，一直竖立在宫城的正门外。”



△“阙”字分析

以字赋形

以汉字图形来进行建筑空间布局可分为两种方法：一是建筑外形直接利用汉字图形来造型，在这种设计方法中，汉字图形基本保持原形，或虽有变化，但人们从该建筑外形仍能辨别字意，是一种写实的手法。例如山西祁县的乔家大院，从高处俯视院落布局，很似汉字中象征大吉大利的双“喜”字。整个院落包含6个大院，内套20个小院、313间房屋，外观形如城堡。四周封闭式砖墙，高10m，上边有掩身女儿墙和瞭望垛口，既安全牢固，又威严气派。其设计精巧、工艺精细，充分体现了清代北方民居建筑的独特风格。此外，从建筑文化学来讲，“喜”字也是吻合中国人的审美心性和审美标准的。



△ 左：乔家大院平面图右：双“喜”字

另一种设计方法是借鉴汉字图形的构成规律，其建筑空间布局与文字形象的形式、韵味神似。例如中国传统民居建筑多呈三合院或四合院，其布局方式极像“巨”“匡”“四”“凸”和“凹”；院落、寺庙范围广阔，或前后院相接，或左右院相靠，甚至形成一个院整群，其布局方式极像“吕”“朋”“品”“开”等汉字。

以中国古代汉、唐、宋、金、元等朝均盛行工字殿形制（或称为“轴心舍”）为例，凡是具有“前殿（堂）后寝”模式的布局，往往在平面上呈现“工字殿”模式，这甚至已表现为一种原生意识，即在轴线的统一下，前面为正殿，续以穿堂或交接建筑，连掇后部的寝殿。因此，大型宫殿建筑、大型庙堂祭祀建筑、宗教建筑、衙署、民居，甚至在明、清皇家园林当中也常有这类图式的余绪。



△左：北宋东京宫殿大庆殿平面图右：北京故宫平面图

造字为形

国际知名建筑师张永和在其早年的建筑设计中曾尝试将汉字作为一种建筑空间的组织基础。他在广东虎门设计的一座宾馆即从汉字图形中获取灵感进行建筑空间设计：从《康熙字典》中选出十六个字，参考清代民族英雄两广总督邓庭桢的《月华清》词意，搭构出位于珠江口的宾馆的轮廓。十六个字组成一个大字，读作“虎门”，使其空间完成了第一次诗意的进驻。



△ 汉字的空间原形与转化

与此同时，又将十六个字作为十六个不同的庭院进行建筑性转化，即墙体的进驻（在图上则表现为阴影的进驻）。随后是第三次进驻——绿化的进驻，通过山水画的拼贴实现的。最后一次进驻引入室内空间，最终呈现了一个完整的建筑组群。



△ 左：影子的进驻：墙化

右：山水画的进驻：绿化

十六个字形四次进驻的过程，也是不断调整建筑任务的过程。最终，使整个建筑群在功能上划分为两个既重叠又互不干扰的部分：供外来旅客使用的宾馆和供当地居民休闲的公共空间。



△ 左：室内空间的进驻：宾馆

右：过程模型

以字饰形

“卍”是一种世界性的象征符号，也是具有代表性的中国传统纹样。中国境内最早的“卍”字纹可追溯到距今5000—4500年的后红山文化，该地发现的陶器上刻画有“卍”字纹符号。关于“卍”的含义，说法不一，但普遍认为“卍”早期是一种表达先民对大自然崇敬的纹样，包括对“火”的崇拜和对生灵的赞美等。

在佛学领域，“卍”字纹是一种吉祥的符号。“卍”来自梵文，藏语叫“雍仲”，代表佛祖的心印。唐代玄奘将它译成“德”字，强调佛的功德无量。女皇武则天把它定为“万”字，象征天下一切吉祥与功德。

在苏州园林漏窗图案中，“卍”字纹的宗教涵义减弱，主要用于装饰园景。但透过“卍”字纹漏窗，我们仍能感受到其中的佛学涵义，园主人有意或无意地使用“卍”字纹造园，也可以体现佛教文化对国人思想的潜在影响。



△ 虎丘卍字纹花窗

“卍”字纹本身富于变化、形式丰富，可以以不同的组合方式呈现出多种造型。苏州园林的漏窗在应用“卍”字纹图案时，或与别的图案组合出现，或遵循一定的规律，以单一的“卍”字纹进行排列，但也有少数的漏窗图案以一个“卍”字构成。



△ 卍字纹散点式漏窗及其分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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